我的天

外公排行第五。他的大哥叫做何天祥，他叫做何济平，他还有一个七弟，名叫何炳。小时候我就觉得外公的名字很有意思，为什么会用到一个“济”字呢？我真的有一个“济公”。广州的街道很少用到这个字，大概最耳熟能详的就是那个制药企业“陈李济”。除此以外，我就想不出了。

连续两个周末去了佛山以后，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是这个字，“济”字在佛山的地名里挺常见。我妈说，她对佛山的记忆源于小时候每到春节，大人们就会带着他们那帮小孩从石围塘火车站坐火车到佛山火车站，然后下车，走路去探望外公妈妈的妹妹，也就是她的姨妈。他们先去探望姨妈，然后去祖庙。她的姨妈住在水棚，我猜她住在汾江或者佛山水道，因为我妈记得升平路，所以从佛山火车站到祖庙他们应该是从中山桥过河的。水棚如果单靠想象，肯定会觉得那是很落后、很肮脏、很狭小的地方，但是我妈说，姨妈的水棚很大，而且很干净宽敞。还记得上个周末去佛山的时候无意中我妈跟某个当地人谈起她姨妈从前住的那个地方。那位阿姨说那个地方现在还在，而且环境很不错。外公妈妈的妹妹我肯定不可能见过，即便是我妈，也只有在她很小的时候才见过，因为她没有说过她小学以后再有什么记忆了。不知道是因为姨妈去世了，还是他们稍微长大了，不再跟着大人去拜年。

我妈小时候去过祖庙，但是她却从来没去过通济桥。佛山有座非常出名的桥，叫通济，而佛山也有一条路，名叫“同济”。何济平这个名字大概外公的爸爸当时想到的是济世和平吧。外公生于1918年，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外公的大哥比外公大起码15岁。从他们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父亲在那个年代的心理变化。我妈跟我说，从前外公的大哥和外公一起出去，别人都会觉得他俩不是兄弟而是父子。虽然伯公是在我出生以后才去世的，但是我对他没有一点印象，对他的了解纯粹是通过看照片。在外公的几兄弟里，我觉得虽然外公的成就不是最大的，但是他是长得最帅的。但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外公有一些压抑。比如说，逢年过节他就会梦到他的兄弟姐妹，所以哪怕只是他一个，每年的重阳节，他都要去拜祭一下他的哥哥姐姐。在这方面，我觉得我跟他有点像，但我不是到了节日才会想起故人，而是当我想想起他们的时候，我就会回忆一些。

从前外公两兄弟做了个决定，把手头上的钱全部拿出来买一条船，而不是买幢房子。用现在人的思维去考虑，这显然是非常不靠谱，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房子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某个炸弹炸掉，又或者被某些军阀或者土匪之类的抢劫。大概因为他们小时候就一直生活在水边，所以他们觉得行船比住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更让他们安心，而且他们选择了挂靠在某个公司搞运粮。这就保证了即便在饥荒年代，只要船上有货就不会把家人饿到。那个时候，他们考虑的是怎么安稳地过日子，而不是想着如何让家族壮大发财。大概现在我所追求的生活，也是这样。

逛了广州的好些老地方，又逛了佛山的某几处地方。为什么我会觉得，佛山比广州更让我有亲切感？

前段时间我和我妈走在同福路上的时候我们看到好多临街的骑楼店铺都关门了。那并不是只是简单的店主意愿临时关门，而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停业了。发生这种事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合同到期，那块地又被征收了。可能等所有合同都到期以后，那片旧房子就要被拆掉，至于拆掉以后要发展成什么，这个我就无法想象了。那是一个市中心的地段，大概又是一个楼盘。另外一个可能性是那片区域被政府要过去了，要进行连片的改造。表面上是微改造的形式，但实际上那些老房子现在很多都已经成了危楼，所以可能最终的结果是保留外立面，但里面重建。

昨天下午，我跟我妈从佛山的普君北路地铁站出来，先逛了佛山岭南天地，接着逛了祖庙博物馆。出来以后，我们要去找吃的，祖庙路上有各色可以吃的，但是那并不是我妈想吃的类型，所以我们赌了一把，往我妈小时候记忆中的那条旧路走去。我们沿着祖庙路一直向北，期间路过了规模非常宏大的仁寿寺。在我的记忆之中，我没见过这么庞大的寺庙群，而那里仍然还在继续建设中。和祖庙路垂直的有人民路，接着是莲花路。到达莲花路以后，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走一条直路，梁园就在那条路上。但是当时已经是晚上6:00多，所以去梁园肯定是没戏了。所以我们选择走另外一条路，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地图上看，那条路只能单行线行车。之所以选择那条路，是因为那连接着另外一条我妈小时候走过的路。我们选择的那两条路是快子路和升平路。升平路接下去就是高基街。在选择走一条直路还是走一条弯路的时候，我就张望过路上的灯光。快子路上面几乎没有灯，那些都是老旧的房子，绝大多数都已经人去楼空。不只是临街的房子这样，连内街的房子也一样毫无灯光，没有人烟的。那种荒凉让人觉得那是一个死城。从这些这么有特色的路名你就可以看出，当年这里一定是一副繁华的景象。因为从老房子的分布以及格局看来，的确，这两条路曾经挺辉煌，但现在这条路上的店铺已经变得屈指可数，给人的感觉是时光倒流20年。路上有个卖电器的铺，里面卖的东西简直堪称经典。有光碟播放机，还有音响什么的，店面只有一个阿伯在忙。他旁边的房子早就已经只剩下一个空洞。要多么耐得住寂寞的人才会在这条街上继续营业。刹那之间，我甚至觉得那个店铺是不是从以前穿越到了现在了。另外一个证明这条街曾经非常兴旺的是虽然几乎没有店铺也没有路人，但是这两条路上有络绎不绝的公交车，虽然路只有短短的几百米，但是公交车站起码两个。没有人就不会在这条路上配备公交车，当然也就不会在这条路上设立公交车站。我不知道这大片的空房子往后的用途是什么，或许在不久的将来，那里将成为另外一片岭南天地。

旧城改造的结果是让人欣喜满意的，但改造过程中的那种沧桑落魄让人觉得莫名的心痛。那里曾经是千千万万人的家，但现在人去楼空。到了晚上的时候，乌灯黑火，跟旁边的大型住宅区以及商业广场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

走在佛山的街道上，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穿越时空，百来米米开外的地方完全是另一片天。